天一今天烧书了吗

「史家」相见欢

哇的一声就哭了😭

小仙女:

清明节快乐。


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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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路过花间,那一片枇杷树在春日也葳蕤盛放,毛茸茸的花瓣温柔地像是鸟类的雏羽。风过花坠,仿佛将这艳色也尽数归还了人间。


清明时节的雨滴催着蝉鸣声起,冷雾映衬着花香飘渺,更是模糊了远客的视线。


这片枇杷林,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存在的。


俏如来循着夹杂在花氛中的细弱茶香,一路来到了那间立在一帘薄雨中的简陋茶馆。


他在椅子上坐下,还未开口,很快就有沉默寡言的店小二提着水壶走过来,摆上茶碗,揭开茶盖,露出碗底一簇簇棕黄色的干状花束。俏如来微微抬眼,刚想问是什么茶,小二就替他斟上了水。


滚烫的热度瞬间扑面而来,形成一片淡白的雾气,待眼前的朦胧散去后,俏如来再定睛看去,那小二已然不见踪影。他顿了顿,捧起茶碗,撮尖了唇吹去漂浮在茶水表面的一层碎花,然后轻轻啜饮了一口。


清香微甘的气味久久萦绕不去,俏如来不顾烫,忍不住又喝了一口,暖流潺潺入腹的同时,他便猛然想起,这应该就是枇杷花茶的味道。


“小二——”他唤道,无人应答。


隔了一会儿,俏如来的茶碗已经见底,只见茶馆外落雨密集了起来,方有一人执伞而来,白衣胜雪,身姿清癯。俏如来茫然地放下茶碗,一个字眼压在舌尖,迟疑着不敢吐露。


他在屋檐下停住,收了伞,带着一身若隐若现的湿气走进来,坐在了俏如来身旁。


玉冠束发,眉睫乌浓,湛蓝的眸子带着笑意望着他,一如从前那样温柔。


“……爹亲。”


史艳文微微颔首,将他的一盏茶碗推至自己面前,提壶斟水,再送还至他手边:“喝吧。”


直到看见父亲面上熟悉的温润微笑,俏如来方才回过神来,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里的茶。史艳文见他如此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:“精忠,近来武林可还安好?”


“是,如今幸逢太平盛世,九界和平相处,百姓阖家安康。”俏如来道。


史艳文闻言,似是松了口气,他看向俏如来:“那么你呢?吾儿过得如何?”


俏如来握着茶碗的手不禁收紧了,说话竟都有些磕绊:“爹亲不用担心……我、我也很好。”


“是吗?我瞧着你又瘦了些。”史艳文的话语中透露着浓浓的关心,俏如来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,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掩饰发红的眼圈:“爹亲,不碍事的,孩儿真的很好……”


有些颤抖的手被人握在了掌心里,史艳文对他说:“辛苦你了,精忠,你做得很好。”


枇杷花茶散尽了最后一丝温暖的香气,隔着即将消逝的薄雾,俏如来恍惚间好像从梦中清醒过来,他看着史艳文,再一次紧紧地回握住了父亲的手。


“爹亲……孩儿定不负所望,所以请爹亲,不必担忧。”俏如来哽咽道。


史艳文似乎笑了笑:“精忠,爹亲知道,你是我的好孩儿。”他轻轻地抽出手,站起身,凝视着茶馆外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:“雨停了,爹亲也该走了。”


眼看着史艳文拿过伞,抖了抖上面的水珠,迈步而去,俏如来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,嗅着空气中淡到极致的枇杷花香,无法控制地泪盈于睫。


“精忠,爹亲走了。”史艳文在走入那片枇杷林中时对他说。


俏如来深深弯下腰:“孩儿恭送爹亲。”


史艳文最后留恋地看了他一眼,很快便匆匆转身离去。


俏如来知道,他所期盼的,无非如此。


他再次看了眼那片枇杷林。


——竟忘了枇杷的花期并非是在春日了。


枝头繁茂的枇杷花于是逐次谢落,结出了甜美的橙黄色果实,浓郁的香气也在夏日中蓬勃发酵。


史仗义偶然发现了这片枇杷林,终究不脱少年心性,踩着枝桠就攀爬而上,眯着眼卧上粗壮的树干,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漏下来洒在他颊边,暖暖得像是猫儿蓬松多毛的尾巴。


“小空——”


有人在树下唤道,带着宠溺的意味。史仗义懒懒地应了一声,没有去细想是谁在这样叫他。


“小空,爹亲给你洗了枇杷,快下来吃吧。”


史仗义愣愣地从树上爬起来,歪着头看下去,就见史艳文双手捧着一盘枇杷正对他微笑。


不知怎么,史仗义竟不由自主地溜下树,来到了史艳文身边,父亲递上早已剥好的枇杷,他拈起一颗放进嘴里,轻轻一咬,果汁瞬间充盈满了整个口腔。


“甜吗?”史艳文有些紧张地问他。


史仗义囫囵吞下果肉,口齿不清地嘟嚷道:“一般。”然而他很快又拈起一颗吃了起来,史艳文便松了口气,笑盈盈地看他风卷残云地消灭掉了一整盘枇杷。


“爹亲带你去集市逛逛吧。”史艳文替他洗净了手和嘴,然后牵过他的手。


史仗义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,纤弱的骨节,柔绵的掌心,那很明显是一只孩子的手。


“来,小空,我们走吧。”史艳文牵着儿子的小手,带着他离开了那片枇杷林。


仿佛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,史仗义被父亲牵着去逛集市,很快手里就塞满了史艳文买给他的各种零食。


“小空想要这个吗?想要爹亲就买给你。”史艳文指着糖人蹲下来问他。


史仗义还没回答,那只他偶然多看了一眼的糖人就被史艳文买下来递到了手里。


那是一个白衣侠士造型的糖人,史仗义一路上都把它拿在手里,却并没有吃哪怕一口。


忽然困意袭来,他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,史艳文便把他抱了起来:“小空累了吗?”


“嗯……爹亲,我想回家。”史仗义偎在他怀里小声道。


史艳文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:“好,爹亲这就带你回家。”


史仗义便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,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只糖人。


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史艳文低声哼着歌,温柔沉稳地抱着他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

他隐隐约约似乎感到,有冰冷的眼泪不断地滴落在自己的脸上:“小空,对不起……”


醒来时,桌上的枇杷花茶也已经冷掉了。


“帝尊,怎么突然睡着了?”走进来的公子开明问他。


戮世摩罗拿起那碗冷茶,终于还是将它倒掉了:“没什么。”


公子开明大惊小怪地嗔道:“喂喂喂,你说你要喝茶,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鞠躬尽瘁交代曼邪音去泡的枇杷花茶,你就这样一口也不喝全部倒掉人家会伤心的难过的不高兴的!”


“我现在不想喝了。”戮世摩罗很难得没有与他吵嘴。


他只是在公子开明探视的目光中转过头去,望向了窗外光秃秃的树枝。


枇杷花开了。


雪白雪白的缀在枝头,风过而落,仿若霜华,带着淡却不可忽视的清香。


在树下练武的雪山银燕脚步一顿,由于最后击出的一掌用力过猛,以致他身形微颤,收势时便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几步。


擦了擦头上的热汗,雪山银燕回到树荫下打算歇息一阵,就有人端着茶碗走过来,温声道:“银燕,喝口水吧?”


他回过身去,立刻快步奔到了那人身边:“爹亲,不用麻烦,我自己来就行了。”说罢雪山银燕端过茶碗喝了一大口,入口不同寻常的味道令他忍不住问了一句:“爹亲,这是什么?”


“枇杷花茶,止渴下气,清火解热,现今秋季最需润肺。”史艳文微笑着掏出帕子,拭去了他额上的汗珠。


雪山银燕喝完了茶,便迫不及待地和父亲讲起了自己练武时的心得体会,史艳文也边听边告知他一些经验与诀窍,父子俩越说越入迷,甚至还站起身比划了起来。


“银燕,练武最忌心浮气躁,稳中求进,方为上法。”史艳文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资质不差,但就如璞玉需雕琢一样,也要适时给予他引导。


认真记下方才父亲的亲身教导,雪山银燕很快就感到自己出拳收腿要比刚才沉稳有力了不少。


“爹亲——”他见自己的父亲站在枇杷树下微笑望着他,洁白花瓣飘落下来犹如大雪,一袭白衣的史艳文似乎要与落花融为一体,或者很快就会随风而去……


雪山银燕心中一急,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史艳文。


“银燕,”史艳文被他紧紧搂着,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:“你真的成长了很多……这样爹亲就放心了。”


喉中一哽,雪山银燕不知该说什么。


曾经他伤他许多,然而史艳文始终未曾责备过他,即使那些伤,对于一位父亲来说要痛上千倍万倍……雪山银燕感到满脸的泪水被史艳文用帕子轻柔擦去,他听到父亲柔软沉重的叹息。


在骤然间馥郁起来的花香中,雪山银燕睁开朦胧的泪眼,就见一树枇杷花盛然绽放,花瓣纷飞,掩去了史艳文远去的身影。


“爹亲……!”雪山银燕最后呼唤道,然而史艳文却未曾回头,许是风声呼啸,唤声尚未出口便消散而去。


穿过寒冬凛冽的风雪,及至枇杷林,忆无心已经能闻到随着冷风而来的饭菜的香气。


只是正气山庄里何时多出了这么一片枇杷林呢?


她无暇多想,只扫了一眼就急急忙忙往内室奔去。


“爹亲,伯父,我回来啦!”


推开房门,忆无心立刻大声唤道,很快就听见了史艳文的回应:“无心回来了?外面冷,快进来吧。”


忆无心摘下落满霜雪的帽子,呼出一口气,正气山庄内比起外面要温暖得多,冻僵的身体很快就活络了起来。


“无心,来来来,快喝口热茶暖和暖和。”史艳文给她端来茶盏,忆无心喝了一口,发现是滋味与平常所不同的花茶,喝完后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。


她坐下来后才发现一家人都齐聚在屋内。


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火锅,俏如来正在摆箸,雪山银燕在替空杯子里斟酒,戮世摩罗坐在太师椅上跷着腿往嘴里塞果脯,史艳文和自己的父亲藏镜人一起端着盘子出来,抽空叮嘱他别在饭前吃太多。带着食材香味的滚烫热气氤氲起来,简直快要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

“来,无心,记得多吃点。”入桌后,史艳文的筷子几乎一刻不停,毫无偏心地给每个孩子都夹了很多菜,他还想给忆无心夹肉时就被藏镜人一筷子夺走,自己把肉放进了女儿的碗里,很不耐烦地对他说:“你就不能自己吃一点吗?”


忆无心才发现史艳文的碗一直是空的。


“伯父,爹亲说得对,别光顾着我们,您也快吃呀!”忆无心连忙也替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在碗里。


史艳文笑了笑:“不急,伯父还不饿,你们快吃吧,多吃些……”


忆无心觉得自己很饿,看着父亲给史艳文夹了大半碗后便自己也大快朵颐起来。


她吃得很饱,停下来时,却惊见史艳文的碗依然还是满满的,所有东西他一筷子都没有动。


“伯父,您怎么还不吃呀?饭菜都快冷了……”忆无心迷惑不解地看着他,却见史艳文只是捧着茶盏,淡笑着喝一口茶,神色有些怆然地看着他们吃饭的样子:“你们吃吧,我不饿。”


好像只有忆无心一个人发现了史艳文的异状,不管是三位哥哥还是自己的父亲,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史艳文未曾吃饭。


忆无心很着急:“伯父,您……”


忽然她打了个寒颤,原来是史艳文握住了她的手。


“无心,你要听你爹亲的话,他其实很关心你的,小弟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。”史艳文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:“无心,你要保护好自己呀。”


“伯父,等一等……”不知道为什么,忆无心竟突然感到眼睛有种酸胀的感觉,她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史艳文,却见那人站起来离开了热闹的餐桌,俏如来、戮世摩罗、雪山银燕和藏镜人谁都没有抬头看见他离去,忆无心的手被松开了,只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一样空落落的。


门扉被合上了。


忆无心拉了拉自己父亲的袖子:“爹亲,伯父呢?”


藏镜人没有言语,只是放下筷子,然后亦从餐桌上起身离去。


那扇门被重新打开时,忆无心眯着眼睛望去,赫然发现外面再无风雪,而是清明时节雨纷纷。


小园现已荒凉,枯枝败叶,百草丛生。藏镜人举着纸伞而来,放眼望去满目疮痍,只余物是人非。


雨不大,却很细密,柔柔地飘洒下来,院子里枇杷树上的花朵早已凋谢,藏镜人收了伞来到屋檐下,看着那片枇杷林若有所思。


他推开蒙着灰尘的房门,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一切景致还如从前那般熟悉,书架上排满心法典籍,桌面的笔墨纸砚摆放齐全,床榻铺着被单,仿佛还在等待着主人回来休息。


这里是史艳文曾经住过的房间。


就在藏镜人失神的时候,窗子忽然咯吱咯吱响起来,然后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。


“小弟——”


史艳文手里还握着锄头,他正忙乱地擦着额上的汗,低喘着气笑微微地看着藏镜人。


藏镜人见了他这样子便不由得蹙起眉:“史艳文,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?”


“哎哟,小弟,为兄正在辛辛苦苦地开荒种树,你居然说我在搞幺蛾子?你这样子艳文真的很难过……”史艳文还未说完,手里还沾着泥巴的锄头就被藏镜人一把夺过去了:“就你事多!”


他绕到屋外,就见原本没什么花草树木的院子里多了几株树苗。史艳文跟了上来:“这是枇杷树哦。”


还有一棵树苗没有掩好土,藏镜人于是弯腰挥起锄头,把土一抔抔埋了上去。


“干什么突然要种树了,你就是闲得慌。”他边掩土边嘀咕。


史艳文只是笑了笑。

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有些落寞地说:“你们都不在,难得回来一次,艳文也记不清时间了,干脆就想了个法子,种棵树提醒一下自己。”


他又急急补充道:“枇杷好吃,花可以泡茶,枝叶基本也有药用价值,也算是两全其美嘛……”


藏镜人停下动作,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。


“随你。”他低声道,嘴角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笑意。


天色阴沉下来,雨势也稍微大了点。


昏暗的房间内点起了油灯,史艳文坐在椅子上,束发玉冠被胞弟取下来,一头墨发便如流云般披散开来。


——但藏镜人知道不是这样的。


他用梳子挑起那些黑如鸦羽的发丝,很快就看到了下面一向来都被掩盖住的霜雪般的白发。


“史艳文……”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,藏镜人却只觉无话可说。


他看向镜中依然微笑着的史艳文,握着梳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

“小弟,不要觉得难过,一切都是为兄亏欠你……”史艳文开口道。


藏镜人很想说不是的,但他发现自己却怎么也开不了口。


史艳文叹了口气,他望向窗外朦胧的雨景,哎呀了一声:“不好,我的树!”


他匆忙起身,藏镜人把他挡了回去:“我去。”


说罢他就抓过锄头奔入雨中,冒着雨来到院子里,替那些根部泥土快要被雨水冲走的枇杷树重新填土。


雨声淅沥中,他似乎听到了史艳文的声音,轻柔得就像雨点落入土中一样。


小弟,保重。


他想撂下锄头喊史艳文你先别走,可是待藏镜人定睛一看,这才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枇杷树,而是一方绿草如茵的坟茔。


藏镜人轻轻地放下了锄头,春日里连迎面刮来的风都带着湿意,空气中隐约有枇杷花的香气,可他又确实知道,枇杷的花期早已过了。


无人居住的正气山庄内,只有这片枇杷林,陪伴着曾经立于树下、孤寂地等待着至亲的那个人。


继续除完坟上的杂草后,藏镜人将锄头放下,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方坟茔。


来世再见,就是陌路了。


藏镜人拿过纸伞,步伐沉重地离开了正气山庄。他回头望去,仿佛心有所感,只见连绵不绝的雪白枇杷花在春日的第一场雨里次第开放,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

又是一年风露,笑相逢。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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